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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2章 亡國第一百三十二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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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2章 亡國第一百三十二天

游醫有些驚愕擡起頭:“貴妃娘娘……”

沈嬋笑道:“聽木神醫講那些見聞,我好似也親自去看過那些好山好水一般,我知足了。”

她虛弱咳了幾聲,才繼續道:“兩日後是我母親忌日,我會向兄長說想回沈家墓園祭奠母親,您隨我一道出宮,沈家庵堂裏有一條通往城外的密道,木神醫您從密道裏逃出京城。”

游醫跪了下來:“貴妃娘娘大恩,民婦沒齒難忘。”

沈嬋想扶她起來,奈何虛弱得下不來床,只急道:“木神醫快起來。”

游醫雙手交握,有些為難看著沈嬋:“民婦還有個不情之請。”

沈嬋道:“木神醫但說無妨。”

游醫這才全盤托出:“民婦先前在株洲救治的十幾個疫癥病人,叫攝政王扣下了,攝政王以那十幾個疫癥病人的性命脅迫於民婦,民婦這一走,只怕那十幾個疫癥病人會遭難。”

沈嬋只知她是沈彥之從民間請來的一位大夫,並不知她是從株洲被帶回來的,手上還握著治療疫病的方子,驚疑開口:“木神醫您先前在株洲救治身染疫病的百姓?”

游醫點頭:“民婦摸索出了一套可醫治疫癥百姓的法子,那十幾個疫癥病人,再喝兩副藥便可痊愈了。”

沈嬋胸口劇烈起伏,眼底滿是不可置信:“阿兄……阿兄他是想做什麽?株洲瘟疫肆虐,阿兄是要棄株洲百姓於不顧麽?”

游醫見沈嬋氣都快喘不上來,忙上前幫她按了幾個穴位:“娘娘不宜情緒起伏過大……”

游醫一句話沒說完,就被沈嬋緊緊攥住了手腕,她好似攥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,祈求一般道:“木神醫,求求你告訴我,把阿兄不肯讓我知道的那些事都告訴我。”

游醫神情猶豫:“這……”

沈嬋淚落如斷珠:“我每日逼著自己喝藥、用飯,拼了命的想多活些時日,就只是想多陪陪阿兄,阿兄在這世上,只有我一個親人了,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在歧路上越走越遠……”

游醫嘆了口氣,終是把所有事情都道出:“株洲已被楚太子那邊打下,攝政王命人帶走民婦,前不久又讓民婦交出了記錄患者病癥情況及用藥的手劄,似要和楚太子妃談什麽條件。”

自從江淮一帶廣收難民,楚承稷又拿下了淮陽王的地盤,民間百姓再提起這股勢力,都不稱呼他們前楚了,仿佛是默認他們才是正統政權。

沈嬋閉上眼,眼瞼下方再次滑落兩行清淚:“他這是瘋了!”

她那個曾會因五萬同袍慘死而夜夜夢魘的兄長,究竟是怎麽走到如今這一步的?

沈嬋心痛如刀絞,含淚向游醫承諾:“您放心,我一定以性命護那十幾名株洲百姓周全。”

游醫見沈嬋痛苦成這般,心中也不好受,給她磕了個頭:“民婦代那些株洲百姓謝過娘娘。”

沈嬋搖頭:“是我和我兄長對不住株洲百姓,也對不住這天下百姓……”

她似乎累極了,枕回了軟枕上,明明閉著眼,眼角卻還是不斷溢出清淚,沾濕了鬢發:“木神醫先回去吧,提前收拾好物件,兩日後隨我出宮。”

……

青州。

秦箏對於沈彥之提出的三日後於十裏亭見面坐談,心中本能地有些抵觸。

一則,以她如今的身份,若當真中計落到沈彥之手中,絕對是一大麻煩。二則,她並非原太子妃,沈彥之和原太子妃之間的愛恨糾葛,她是真不知怎麽處理。

書中原太子妃在宮變時就死了,她莫名其妙穿越到了這裏,和楚承稷開局一個碗,一路打拼到現在,接秦夫人母子來青州後,她連秦夫人母子都不太好親近,更別提沈彥之這個被原身嫁入東宮前就斷幹凈的前男友。

後世網絡上有句常用的話:好的前任就該像死了一樣。

秦箏覺得這話挺適合沈彥之和原太子妃的。

當初原太子妃嫁入東宮他都痛苦接受了,為什麽叛變後反而就非要得到原太子妃不可?

是因為已經走上了歧路,索性一條道走到黑?

秦箏揣摩不透沈彥之的心思,但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,哪怕原太子妃還活著,隔著國仇家恨,她和沈彥之也不會再有什麽善果。

思索了大半宿,她最終做出了決定。

泗水城十裏亭之約,她不會去。

不是因為露怯,而是因為她並非沈彥之想見的那人。再者,她也不願在這多事之秋子置自己於險境,讓底下臣民們亂套。

沈彥之對楚承稷的恨,或許是來源於她選擇了楚承稷,若是讓他知曉,真正的太子妃早已香消玉殞,自己並非他青梅竹馬的戀人,他的恨意會不會淡下去?

秦箏仔細思考了種種可能,一時間也猜不透沈彥之知道她並非原太子妃後,是會消弭恨意,還是會變本加厲地憎恨她們。

但不管哪種可能,最壞的結果無非是他們和沈彥之兵戎相向。

她眸子裏倒映著燭臺裏的燭火,鴉羽似的睫毛向上翹起,情緒在她眼中像是有了層次,一層層逼近後,眼神逐漸變得堅定。

該來的總會來,沒什麽好懼怕或逃避的。

除卻她如今這具身體是原太子妃的,說白了她和沈彥之不過是兩個陌生人。

原太子妃身體發膚受之父母,她借用原太子妃的身體存活下去,唯一該善待的便是原太子妃的親人,沈彥之這個八百年前就跟原太子妃分手的前男友,原太子妃不虧欠他,秦箏自己同他更是毫無瓜葛。

她們之間沒有任何私情可談,只剩陣營之爭。

想通這一切,秦箏落筆寫下三日後送去泗水城十裏亭的書信時,再沒有分毫猶豫。

她若親去赴約,為保她安全,林堯或董成肯定會跟著她去見沈彥之,當著他們的面,她萬不能同沈彥之坦言,自己並非原太子妃,楚承稷也早不是那亡國太子。

借用一紙書信,告訴沈彥之,他所愛之人和所恨之人,都在宮變時歸西了,且看他自己抉擇罷。

未免這封信流傳出去落人口舌,秦箏只署了名,並未落章。

信中也只提及自己和楚承稷都是換了芯子的,至於他們原本是何身份,只字未言。她不需要向沈彥之交代這麽多,只要讓他明白,他的愛和恨,已經沒有了意義就行。

對兩個已不存在於世間的人的愛和恨,不該牽扯到這麽多無辜百姓。

寫完這封信,秦箏封好蠟,未免萬一叫人瞧見,用鑰匙打開書案最底下的抽屜,打算將信暫時放進抽屜裏,到了赴約那日再命人給沈彥之送去。

比較重要的文書印章什麽的,她和楚承稷都會放到這個抽屜裏,算是他們二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,鑰匙也只有他們兩人才有。

秦箏放信封時,瞧見裏面多了一道明黃帛卷,手上的動作不由一頓。

她許久沒開過這個抽屜了,這份帛卷是何時多出來的?

想起之前和楚承稷鬧別扭,讓他簽的契書,秦箏眸子不由睜大了幾分。

這該不會就是楚承稷說的給她重寫的那封契書吧?

她同徐州回來後,早把同楚承稷鬧別扭那點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,也再沒開過這個抽屜,仔細想來,這應是那份契書了。

秦箏將明黃帛卷拿了出來,在書案上展開,看清所書內容時,瞳孔放大,呼吸都落了一拍。

“時山河崩離,孤以欽承寶命,紹纘鴻圖。咨爾太子妃秦氏、肱骨秦公之女也,毓秀名門,誕鐘粹美,素有賢德之名。孤每親征,秦氏敬慎持躬,操持政務,重修法令,興水利擴耕田以利萬民,人品貴重,性資敏慧。孤仰承天命,特立此詔,他日榮登大寶,秦氏當與孤共治天下。孤若逢不測,凡楚室臣子,皆取太子妃秦氏進止。布告天下,鹹使聞知。”

秦箏眼眶不自覺有些發紅,她那封一時之氣擬下的契書,不過是要楚承稷給她一個私人的的承諾。

楚承稷轉頭卻寫下了這樣一份可昭告天下的詔書,他若登基,則與她共治天下,他若逢不測,她便可將他取而代之。

這封詔書從頭到尾,都沒有提及子嗣二字,他活著同她平分政權,他死了就給她所有政權。

秦箏仰起頭,努力想逼退眼眶裏泛出的水澤,豆大的淚珠子卻還是落到了那明黃的帛卷上。

覆雜的情緒翻湧在心間,讓她心口酸澀得厲害。

她之前的那些擔憂和不安,在這一紙詔書跟前,全都成了庸人自擾。

……

閔州。

一滴冰涼的水珠落在楚承稷眼角處,他於黑暗中掀開了眸子。

軍帳外是劈裏啪啦的雨聲,江淮以北下雪,南方這連日也是陰雨連綿。

又一滴水珠落了下來,不過這次叫他伸手接住了。

楚承稷從軍床上坐了起來,下地後用火折子點燃桌旁的燭臺,這才發現是軍帳頂漏雨了。

親衛見他帳中亮起了燭火,忙在門口問有何吩咐。

楚承稷掀開帳簾,帳外的潮濕的雨氣瞬間湧了進來,他面無表情道:“軍帳漏雨了。”

親衛透過他掀起的帳簾,正好能瞧見裏邊漏雨的正是軍床上方,他忙道:“卑職這就給您換一頂軍帳。”

楚承稷對軍中規矩再清楚不過,只有將領才可單獨睡一頂軍帳,這大半夜的,雨又下的大,給他騰出一頂軍帳起來,其他將士只怕今晚不用睡了。

他道:“不必,我去和陸參軍擠一擠。”

陸則已經歇下了,聽說楚承稷的軍帳漏雨,大半夜的又逢大雨,心知他是不想讓底下將士們冒雨忙活,對於楚承稷來跟自己擠著睡,陸則頗有點誠惶誠恐。

明日還有諸多軍務要忙,楚承稷入睡倒是快,陸則心中忐忑,瞪眼望著帳頂聽著帳外的雨聲,到了後半夜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。

但楚承稷似乎在睡夢中察覺到了床側有人,習慣性地伸手往旁邊一攬,氣息不對、身形也不對!

他觸電般收回手驚坐起來時,陸則也被驚醒了。

帳外雨聲已經小了,天也灰蒙蒙亮,楚承稷借著微弱的光線看清帳內陳設,想起自己帳中昨夜漏雨,擡手按了按額角,起身往外走:“孤去巡視河谷。”

陸則神情很是迷茫,剛下完大雨,去巡視河谷看有沒有造成泥石流的地域,這是必不可少的工作,不過太子殿下這起床時間,未免也太早了些?

他看著楚承稷的背影,回想起剛才楚承稷似乎把手臂搭到了自己身上,後知後覺反應過來,太子殿下怕是想太子妃了。

他失笑著搖了搖頭。

有那樣一位才貌雙絕的發妻,換他他也寤寐思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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